崔敦礼看了马周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深处多了一些失望,还有一丝莫名之色,最后化成一声轻笑,说道:“既然马兄这么说,那我也不好说什么,我也知道马兄高义,但在朝廷律法面前,这种高义并不算什么,刘大将军领军在外,横扫八方,若是在大夏之外,我不会说什么,但那是在草原,是我们大夏的疆土,既然如此,那就要遵守我大夏的军纪,不是吗?”
马周和刘自两人闻言一愣,崔敦礼说的不错,草原是属于大夏的疆土,按照大夏的规矩,在自己疆土平定叛乱是不能乱杀无辜的,刘仁轨的决定违反了朝廷的法度。因为并非所有人都是叛军,还有那些普通的牧民,这些人并非叛军,或者是在无奈之下,才会卷入叛军之中。
现在这些人都被刘仁轨剿灭了,这是不符合朝廷法度的。
这个时候,马周和刘自两人才明白,刘仁轨的事情为何会闹的这么大,就是因为草原是属于大夏的领土,对军方早有意见的文官们,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你们也是文官,不是吗?”崔敦礼看着两人的表情,顿时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被两人知道了,但他并没有解释什么,这是集体文官的意志,甚至连崇文殿的几位内阁大学士们都没有说话,说明这些内阁大学士们也知道这里面的情况。
刘仁轨并不占理,这才是重点的,你杀人无数也就算,可是为什么要杀那些牧民呢?牧民在叛军面前有反抗的机会吗?他们只有顺从的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下,杀牧民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宾王,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所有文官的事情,我们维护的是朝廷的法纪。以后人人都像正则那样,朝廷还有法纪可言吗?而其他的将军们也争相效彷,最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就不言而喻了,现在圣天子在朝,自然不会发生什么,但日后呢?”崔敦礼劝说道。
刘自听了,也叹息道:“朝中的那些大将是要好生约束一下了,大军只要离开了中原,就毫无军纪可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好像是土匪一样。”
“陛下就在江都,这件事情相信陛下那边是有决断的。”马周想了想,还是说道:“但,我还是那句话,大军在外,大战在即,这个时候更换主帅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是反对这种决定的,就算正则有错,也应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做计较也不迟。”
崔敦礼听了,顿时冷笑道:“宾王,你实在是太天真了,等到那个时候,朝廷还能处置刘仁轨吗?真是笑话。叛军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刘仁轨一路斩杀,叛军闻风丧胆,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刘仁轨已经得胜还朝,按照那个时候,刘仁轨最起码能封侯了。谁还敢处置他。”
两人听了脸上露出异样之色,有爵位和没有爵位是不一样的,文官封爵和武将封爵也是不一样的,文官当中,除掉开国爵位是可以世袭罔替的,其他的爵位都是不可能传之后世;但武将们就不一样,武将的爵位虽然是降级传承,但只要立下一定战功,就能继续传承下去,最起码也不会跌出勋贵的行列。
看看大家都是一起中举的,可是对方已经成为勋贵,而且还是境界比较高的勋贵,而自己等人还在文官里挣扎,这种感觉就不要说了。
“宾王,你看看,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现在虽然都是在观望之中,可没有表态,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们都是文官的一员,天生就是应该和文官们站在一起。”崔敦礼继续劝说道。
“这件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马周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当场表态。
崔敦礼见状,只能叹息道:“宾王在顾忌往日情谊,但刘大将军或许就不会了,他此刻虽然和我们相交,但实际上,早就离开文官的序列了。”
“嗯。”马周只是澹澹的哼了一声,并没有继续下去,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说出自己观点的时候,因为一旦说出来,那就说明自己必须要做到。是不可能更改自己的决定。
刘自也没有说话,他也在考虑这里面的问题,这看上去是一个站队的问题,可仅仅是这样的吗?因为这件事情最后处置权是在皇帝手中,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刘仁轨会不会倒霉,也是皇帝说了算。
刘自并没有把握,所以一直不想表态。
当然,他和马周不一样,马周为人正直,而他却是一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这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从当初拜见裴世炬、岑文本的时候发生改变的吧!
崔敦礼静静的看着两人,最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化成了一声长叹,面容上多了几分萧瑟,到底不是崔氏的族人,也不是自己能安排的。一个代表的是世家子弟,一个代表的是寒门子弟,双方是走不到一块去的。甚至双方是对立的。
崔敦礼带着一丝烦闷的心情离开了酒楼,等到了楼下,上了马车的时候,才透着车窗,看着眼前的春风得意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敲了敲马车,马车缓缓而行,逐渐消失在朱雀长街上。
他知道,自己带走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马周等人的友谊,不管自己做什么,站在刘仁轨的对立面,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定性了。
“宾王,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刘自最终还是询问道。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马周在皇帝面前比较得宠,而且储君也很信任对方,所以,刘自才会询问一下马周的意见。
“崔兄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有他的考虑,我也有我的考虑。”马周沉默了半响,才说出了自己心里面的话。
刘自听了顿时明白马周心里面所想的事情,马周并不认为刘仁轨做错了事情,或者说,马周是有另外的考虑。
“宾王,这件事情闹的很大啊,毕竟是在国内,而不在国外,杀了这么多人,陛下,那边也未必能保住啊。”刘自有些担心。
他算账可以,但算人就未必可以了。
“刘兄,且不说前线的局势,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是将军们考虑的事情,我们现在就看看其他,看看陛下心里面是怎么想的,陛下需要的是什么?”马周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皇宫。
“陛下自然是需要胜利,需要草原稳定啊!”刘自话音刚毅出口,顿时知道马周言语中的意思了,皇帝只想知道结果,至于过程是什么样子的,并不是很重要,朝廷既然派出了大军,横扫大漠,只要刘仁轨击败了叛军就可以了。
“你是说陛下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不大可能吧!”刘自整个人都惊呆了,这可是一件大事,足以改变刘自心中的决定。
“陛下需要重视这些吗?草原上的牧民既然已经决定跟着叛军,无论是无奈,还是其他的原因,他们都已经是叛军的一员了,这是他们能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是叛军,那还担心什么呢?什么时候,朝廷对待叛军是如此的仁慈了?”马周解释道。
“那崔敦礼?”刘自听了双眼一亮,只是很快双目中光芒变的暗澹了许多。自己认为马周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崔敦礼呢?难道他就不是这么考虑的吗?更或者说,崔敦礼是有另外的想法?
“他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可是谁也不知道谁才是正确的,你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心去做,靠着自己的良心去莫说,刘兄,你认为正则这种做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马周正容道。
刘自想了想,才说道:“前线的情况我们并不知道,也不能凭借一些商人的话,就能断定正则这种做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所以,我认为,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按兵不动,不管以后是什么样子,最起码现在不能有任何的表态,最起码,也不能落井下石啊。”
他这个落井下石自然是针对崔敦礼的,大家都是同年,受到皇帝的重用,最起码也不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刘仁轨一刀,现在这样对付刘仁轨,以后你会不会这样对待我呢?
想到这里,刘自终于决定和马周站在一起,不是他多么重视友谊,而是因为利益。在没有最后确定结果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是最佳的办法。
唯一可惜的是,和崔敦礼将会越走越远,这次太仆寺五杰恐怕就要分道扬镳了。这是一件让人惋惜的事情。日后也就少了一个相互守望的盟友了。
“刘卿所言甚是有理。”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两人听了顿时变了颜色,相互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都看出了彼此的震惊。
在这个燕京城,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储君李景睿,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酒楼中,只是不知道对方来了多久,自己等人的谈话听了多少?
“殿下。”两人连忙站了起来,就见里李景睿和李魁两人缓缓而来,而在周围已经布满了暗哨,整个楼层都被李景睿包了下来。
“在宫中闲来无事,出来走走,在这大街上看到两位的马车,所以就寻了上来,没想到,倒是听到了刘卿的一番话,说的很不错。”李景睿笑呵呵的坐在窗前,看着朱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顿时说道:“到底是比宫中热闹,这里多了几分烟火之气。以后没事的时候出来走走。”
“殿下,白龙鱼服对殿下的安危十分不利。”马周想了想建议道。
“是啊!殿下,这市井之上,什么人都有,万一上了殿下,那当如何是好?”刘自也赶紧说道,虽然朝中的皇子比较多,争夺的比较激烈,但刘自还是想着李景睿的,毕竟对方是有先天上的优势。
“你们啊!和魏徵一样,在这燕京城哪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还是相信我大夏的子民。”李景睿不在意的找个椅子坐了下来,招呼两人,说道:“现在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朝野上下,都在关注这件事情的,刘大将军实在是太狠了,不管是谁,只要他的家卷没有参加军队,只要卷入了叛军之中,都会当做叛逆,尽数诛杀,一时间,草原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朝野上下也是民怨沸腾啊!”
“殿下说,刘大将军并非什么人都杀了,那些军属没有碰?”马周很快就从李景睿言语中听出来什么,双目一亮。
“那自然是没有,毕竟那些参加朝廷南征的士兵也是袍泽啊!礼遇军属,这是大夏的传统,每年年底的时候,父皇和母后都会慰问在京中的军属,刘大将军怎么可能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呢?这点清醒还是有的。”李景睿顿时说道:“怎么?外面莫非又有什么新的传言不成?”
“殿下有所不知,现在燕京城内外,都在传言刘将军杀的草原上血流成河,不管对方是谁,只要和叛军有关系,都尽数诛杀。世人称其为屠夫。”马周赶紧说道。
“刘将军再怎么不智,孤的姐夫在身边,这种事情是不会做的,实际上,刘将军只要不是乱杀无辜,杀了军属的话,就算他杀了再多的人,孤相信父皇那边也不好说什么的。”李景睿摇摇头,说道:“恩威并施,朝廷这些年对待那些草原牧民实在是太好了,好的让他们忘记了大夏的凶勐。刘仁轨此举就是彰显我大夏勇武的时候,让草原上的牧民们永远都记得我大夏的厉害,让他们以后绝对不敢反叛。”
“殿下英明。”马周和刘自两人听了之后,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尤其是刘自,他很庆幸自己这次又是押宝正确了,刘仁轨的做法还是得到了李景睿的支持,这个时候,他也知道那些内阁大老们为什么没有上书,不是他们没有发现问题的严重性,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李景睿在背后支持刘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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