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还是有些不放心,就带着他爹和大哥去前面看了看。
结果就一个穿着长袍的夫子正拿着戒尺揍几个刚爬出水的府学学子,一边揍一边说:
“书到用时方恨少,早不好好读,现在知道跳河了,都滚回去给我把《全唐诗》抄十遍,平日叫你们多读点书,偷懒磨滑。”
几个学子一边拿手护着头一边躲,叫屈道:“院试本来就只是考帖经、杂文和策论,又不考作诗,怎么能怪我们。”
“难道怪老夫?”夫子吹胡子瞪眼的说“回去抄二十遍!”
几个学子顿时抱头逃窜。
林清嘴角抽了抽,其实人家心理素质还是蛮好的。
………
沂州府府衙
一队军士抬着十个大箱子进来,放下后,领头的军士抱拳说:“学政大人,全部考卷带到。”
学政点点头,说:“这些日子辛苦王参领了。”
“份内之事。”王参领说道。
学政旁边的江知府起身对王参军说:“府衙已经备好了薄酒,将军这些日子为我沂州府操劳辛苦,还望莫要推辞。”
王参军知道这是例行的答谢,也没推辞,就带着弟兄跟着府衙的人去了后院。
江知府送走了王参军,就对学政笑着说:“学政大人这次出的题,可是难倒了我沂州府的不少学子。不少学子可以抱怨此次秀才太过难考。”
沈学政笑了笑,说“这次沂州府徐州府兖州府三府录取秀才五十人,本就是定数,和本官出的题难易没什么关系吧!”
“虽是这么说,可我等只怕背后挨骂不少。”江知府打趣说。
沈学政听了哈哈大笑:“反正骂也是骂本官,本官也不会掉块肉。”
旁边一个老者插嘴道:“沈茹,你这家伙就是小心眼,自己当年被这题卡了一下,现在就出这题来难为这些小娃娃。”
江知府不由看向这位老者,沈茹是由礼部侍郎出任提督学政,从二品,虽然主管一省科举教育,却实际上是京官,相当于钦差大臣,所以哪怕他是四品大员,手掌一府政令,在沈茹面前也得毕恭毕敬,只敢开个玩笑,想拉进些关系。而老者,却直接对沈茹直呼其名,这身份就不得不让人侧目。
沈茹好像看出了江知府的疑虑,介绍说:“这位是崇阳书院的山长萧山长。此次他带领十位弟子来协助阅卷。”
江知府一听立刻神情一肃,这萧山长虽然不是官场中人,可崇阳书院是四大书院之一,朝中有不少大员可是出自崇阳书院,而萧山长能成为崇阳书院的山长,本身就是一方大儒,难怪学政大人对他如此尊敬。
江知府连忙说:“不知大儒来此,有失远迎,是本府的过失。”
萧山长摆摆手,抚了抚胡须说:“本来就是朝廷征召,大家为朝廷尽力而已。再说,能让优秀的学子从科考脱颖而出,也是一件幸事。”
每次院试,由于科考人数过多,朝廷会征召五百里以外书院的夫子来辅助学政审阅试卷,以保证院试可以公正进行。江知府本来以为这次来的也只是一些书院的教习,却没想到来了个大儒,顿时感到意外的惊喜。
忙说:“能得山长亲至,是沂州府学子的福气。”
“江知府客气了。”
三人客套完,沈茹说:“这次三府童生不少,前两场的帖经和杂文,就麻烦萧山长带来的教习们。最后的策论,萧山长,江知府就和在下一起看。”
萧山长和江知府点点头,策论最重要,改题争议也最大,交由别人改他们也不放心,毕竟院试这件事,他们担的责任最大。
沈茹见两人同意,就让几位陪考官先用钥匙把密封的考卷箱子打开,先让其筛选掉第三场策论缺考的,又将策论没答的,或者字迹不清的直接筛掉,然后再将格式不对,有忌讳的筛掉,这才把剩下学子的试卷拿出来,让十位教习先领走帖经和杂文的试卷,三位才坐在案牍前,开始阅卷。
江知府看着还没改就被筛下大半,有些尴尬的说:“吾沂州府的文教,还是有些不足。”虽然考生考的差不是他的问题,可身为一府之主,文教也是他掌管的范畴,所以他也得担责。
沈茹摇摇头说:“江知府过责了,哪里的院试不是学子只要过了童生,就拼命的来考,哪怕明知道自己没这实力,也想来碰碰运气,所以考卷水平参差不齐,也不足为怪,再说,北地本来就缺少名师,甚至连书籍都多有不全,这些哪能怪到江知府身上。”
江知府也知道这事本来就怪北方底子弱,可在上司面前,主动承担责任要比推脱强多了,既然上司都不怪他,那自然就放心了。
三人快速的阅着试卷,每人将每张试卷看一边,打上一个记好,画x的直接去掉,画圈的接着传给另一个人,三个人看后,三个人都画圈的,留到最后定名次。
三人用了两天,才把上千份策论看完,从中选出二百份,又综合帖经和杂文的成绩去掉一百份,最后剩下一百份,用来排名。
第三日,到了最后定成绩的时候,沈茹江知府和萧山长松了一口气,两天的时间,他们看了上千份试卷,如今,终于可以快要结束了。
沈茹让人将一百份考官平放在屋里的案牍上,看着摆满屋的试卷,沈茹先挑出二十份一看明显就有不足的试卷,扔了出去。
然后说:“剩下的,咱们开始排名吧!每人挑二十份,然后排好,最后咱再定名次。”
江知府和萧山长点点头,然后就在屋里开始挑考卷。
江知府挑了两个写的不错的,拿着放在手里,就接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就看到一份熟悉的考卷,江知府的脚一顿。
之所以对这份试卷熟,倒不是因为他通过字迹认出了是谁的试卷,而是前天改卷时,他看着这份试卷做的非常不错,就按流程画了个圈,然后就递给了旁边的沈学政。而沈学政看到这份试卷,就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始改。
虽然沈学政愣的时间不是很长,可江知府还是注意到了,今天再看到这份试卷,不由心里嘀咕:难道这份试卷是沈学政认识的人写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江知府还是把这份试卷拿起来,这份试卷做的不错,绝对可以上榜,要是真是沈学政认识的,那肯定是他那一层次的人,说不定是哪位大人的晚辈回祖籍科考的,说不定可以趁此拉拉关系。想到这,江知府又把这份卷子放到了第一个。
一个时辰后,三个人每人拿了二十份卷子出来。院时五十名,就从这六十份试卷中选出。
沈学政对其他两人说:“先出案首吧!”
说着把自己排的第一的试卷放到案牍上。
萧山长点点头,也把自己排的第一个放上去。
江知府也把刚才自己拿的那份试卷放上去。
然后三人开始对着点评这三份试卷。
萧山长年纪最大,故先开口说:“这三份考卷无论破题,文采,书法,都是上上之选,要老夫看,都可堪案首。”
另外两个点点头,然后萧山长接着说:“沈学政手里这份,立意新颖,文采还可以,只是字迹,稍显不足。”当然也不是字不少,只是三分一对比,就看出不足。
沈学政点点头,说:“萧山长点评的很是。”
萧山长抚了抚胡子,接着说自己这份,说:“这份文采极佳,书法也还可以,只是有些老生常谈。”
萧山长说完自己这份,又开始点评江知府这份,说:“论破题,这篇不算新颖,但言之有物,文采不错,书法在这三人中也偏上。”
萧山长看着沈学政说:“要取实,就取江知府这篇,要取稳,就取老夫这篇。要取新,就取您这篇。”
沈学政眼睛从三份考卷上扫过,扫到最边上那份,看到那熟悉的字体,眼睛暗了下,说:“取实吧!”
本来院试的主考官就是学政,而三份试卷又相差不大,既然主考官定下,剩下两人自然没有异议,就把剩下两份定为第二第三,然后排出剩下的四十七份。
由于除了前十是禀生外,剩下的相差不大,所以自然好排。
没到中午,三人就排好顺序,然后叫来陪考官,众人监视下,开始起糊名发案。
等到沈茹用红纸将圆案写好,让府衙的官差敲锣打鼓的送饭府学外后,江知府就忙热情的招呼沈茹和众位陪考官,阅卷人员一起去后衙用餐。
众人忙了一中午,早就饥肠辘辘,闻言也不推辞,就跟着江知府去了后衙。
酒饱饭足后,主桌上的萧山长出去更衣,江知府看到桌子上只剩下沈茹一个人,就悄声问了一句:“沈学政认识盐商林家的人?”
他本来以为这次案首应该是某位大官的子嗣,可等到去了糊名,发案时才发现,居然是他府的富商之子。不由有些失望,不过也更好奇为什么学政会对一个盐商之子关注,看到没人注意,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盐商林家?这是谁?”沈学政喝着茶疑惑的问。
“这次的案首就是盐商林家的二公子。”江知府试探的说:“学政大人很欣赏这位案首?”
沈学政看着江知府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阅卷时的失态被人瞧去了,不过这人他又不认识,也不犯忌讳,就说道:“不认识,只是那字看着有些眼熟,所以多看了两眼。”
“不知是?”江知府还以为那字像某位大人,刚要问。
就听到沈学政淡淡的说:
“一个故人,死了二十多年了。”
江知府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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