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顾易止心里仍在期待,那真的就是幻觉,至少这样能证明李文昊他们并没有出事。他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但一想到前一刻还鲜活生动的三个人,现在已经成了这荒山野岭的孤魂,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疼痛。
他跟李文昊已经有三四年没见了,从警校毕业之后,两个人偶尔会在网络上聊几句,有时候翻出以前拍的照片,都觉得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李文昊是个性格比较被动的人,老是会被班里其他同学怂恿去打饭或清扫卫生,每每吃了亏,都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毕业后,他回老家子承父业,成了一名八杆子打不着的古董商人,同学都笑话他在警校五年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他听完后也是嘻嘻哈哈的,从没在意。
是啊,李文昊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和善,热情,仗义,毕业告别的时候,他冲大家就说:“等我将来结婚,你们都得来啊,一个都不能少!”
“呦,这女朋友都还没影儿呢,就先把结婚盘算上,你小子行啊!”大家推推搡搡笑成一团。
女同学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伤感落泪,但顾易止却觉得,人生那么长,总还是会有机会见面的,哪用得着哭哭啼啼跟永别似的。
却原来,那一日离别,对一些人来说,真的就是永别。
顾易止仰起头,胡乱抹了把脸,说道:“这里风沙真大,都迷眼睛了。”
封泽抽了口烟,走过去在他头发上使劲揉了一把:“走吧。”
“去哪?”顾易止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问道。
“去做你想做的事。”封泽没有回头,声音冷静传来。
顾易止愣了一下,快步追上去:“封泽,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路过。”封泽说道。
“啊?你去哪能路过这儿?”顾易止不解地问。
封泽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一眼,把话题岔开:“你知道你朋友的生辰八字吗?”
顾易止摇了摇头。封泽举目四望,沉声说道:“带我去山魅的老巢。”
老巢?
顾易止眼前一亮:“前面有个村庄,就是张伯……噢,不对,是山魅。就是山魅引我们去的地方,那里特别古怪,会不会就是它的老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村庄方向。出了树林,视线豁然开朗,本应该是村庄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凹凸不平的黄泥地,山石凌乱,杂草丛生,荒凉而寂静。顾易止快走几步,绕着这片空地转了几圈,苦笑地说道:“这里果然也是幻觉。”
封泽的目光扫过周围,冷声说道:“不,村庄,确实存在过。”
顾易止愣了一愣,跟随他的目光把视线投向不远处,那里有一蓬半人高的杂草丛,在风中瑟瑟摇曳,隐隐露出一截灰色屋顶。顾易止举步走过去,伸手触摸那块坚硬的泥坯,神色里充满震惊,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黄土,声音已经变了调:“村庄……被埋在了下面?”
封泽没有说话,但是答案显而易见。顾易止看着这个荒凉的地方,在崇山峻岭的包裹下,显得那样渺小而微不足道,风吹着草丛沙沙作响,他的心猛得下沉:“难道是泥石流?”
“很有可能。”封泽低叹一声。
“我所看见的村民,都是这里的遇害者……”顾易止想起他们木然呆滞的脸,悲伤已经取代了恐惧。
“他们死于非命,灵魂盘桓不散,怨气集结在一起,所以形成了山魅。”封泽说道。
这世间所有的罪恶,都源于人心,在不甘、不平、不忿中滋生对现世的仇恨,即使在死后,也不愿走入轮回。有许多人是该死的,但也有许多人,对这个花花世界充满留恋和不舍,它们盘桓在阴暗角落,跟随在亲人身边,都只是为了,那份不肯抛却的执念。
“封泽,你能帮助他们吗?”顾易止望向他,问道。
封泽觉得,自从认识顾易止后,他好像就成了慈善家,总是在义务做事,而这些事比起汪乐安的那枚平安扣,可都要危险的多。封家阴阳术沿袭至今,已经形成了固有的商业模式,过去所谓的行侠仗义、惩恶除奸都早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里,可封泽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又变成了旧社会里那些穷得叮当响却还要走南闯北四处接济人的除魔师。最近银行帐户上的数字增长速度明显减慢,照这样下去,可能真要刷新生活模式了。
他长长叹着气,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
“顶多我就再欠你一个人情,将来肯定能还上!”顾易止信誓旦旦地说。
封泽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说:“那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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