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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6章出息
    张弘庆伸出手揉着后脖颈,想了一会儿,忽问道:“九哥,你说贾文备是否有可能暗中投靠李瑕了?”
    “应该不会,陛下信得过他,才让他留在这里看着二哥。”张弘范道:“张家如今还在,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那他不把旧虎符给你?”
    “许是他信不过我吧。”
    张弘庆讶道:“你对陛下的忠心,还轮不到他起疑。”
    “不是这个。”张弘范道自嘲一笑,道:“许是他信不过我的人品。”
    “就是个没用的老物件了,比军中士卒的年纪都大,有什么用?”
    “嗯,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
    “睡不惯,落枕了。”
    “自己家还落枕。”张弘范拍了拍兄弟的背,道:“走吧,用饭去。”
    但这夜,当张弘范从南府走出来,他还是对心腹吩咐道:“去查一查靖节。”
    张弘范头一次被说得哑了声。
    “有可能,能和谈是最好了,我不过是担心父辈拼命保下来的城池、百姓受损。”
    张弘范低声吩咐道:“你带上你最精锐的兵马,给我盯住贾文备。”
    “那我便以我对唐军的了解,说说可能发生的情形,仲武也知,唐军有一利器名为火炮。”
    这人却是张柔的妻侄,靖节。
    他世居山东,李璮之乱后,张弘范训练益都新军,提携他当了千户,因此对张弘范非常忠心。
    “敬公误会了,不过是有些事要问表兄,请他到偏厅稍等我。”张弘范含笑应了,心里却已感觉到家务事的难处。
    敬铉抚须叹息道:“九郎只要记得‘血浓于水’就好。”
    “所以呢?”
    “想必不至于,看得出来李瑕也不想强攻,他毕竟是汉……谁?”
    “何事?”
    “我听九郎说,李瑕粮草不足,四面受敌,有和谈退兵的可能?”
    这才有人继续开口道:“运得再慢,十天半个月也就到了,到时一旦强攻,轰破城墙不是难事。”
    李庭说是姓李,其实是女真人,本姓蒲察。
    当这个怀疑浮上心头,他立即便感到了不安,转身上了城楼的高处,举起望筒向南望去。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天下之争,争来争去都是人家的。这一方亲朋旧故,乡亲父老,血浓于水才是自己的。”
    “还没有。”
    贾辅与张柔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即保护书籍,保州城中的万卷楼便是北地藏书最多的地方。
    他终于理解了兀古带的心情。
    “我在这个家里的时间比你多得多!”
    “唐军便是强攻,还能如何?”
    “据我所知,此物笨重,李瑕并未带到河北战场?”
    “被你气笑了。”
    “其他人,随我来,城中还有叛徒……”
    “喏……”
    张弘范道:“你们曲解了父亲的意思,我张家满门老少都还在燕京。”
    “那你也不姓张!”
    “押下靖节,一会我去见他。”
    “喏。”
    风雪茫茫,唐军还没有强攻保州的迹象。
    次日。
    “尊严?”
    “他去唐河大营做什么?”
    “传令给十一郎,告诉他整编之事缓一缓,且将那些俘虏看管好,唐军或许有偷袭保州的可能。”
    张弘范苦笑,道:“自李瑕北掠以来,河南河北望风而降,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这对我们中原人不是好事,往后人家只会说,蒙古攻来是这般,新唐攻来又是这般,河朔豪杰都是懦夫,一次次降得,连尊严都不要了。”
    “天黑之前,携保州城投降吧。”
    靖节神态坦然,笑道:“都元帅来了,我正好与仲武推测一番局势。”
    张弘范从小就是常来的,问了贾文备在哪,也不让仆役去打招呼,登堂入室,径直往偏厅走去。
    张弘范连忙执弟子之礼,因敬铉也曾教过他读书。
    到了厅门前,眼看门边站着个小厮,他眯眼望了一眼,却是从后方绕到偏厅旁的小花园中。
    “说是给宗王送冬衣。”
    就算要强攻,也该先攻打南面的顺平、唐县。
    不安感让张弘范也有些期待李瑕早点同意和谈。
    厅中安静了片刻。
    冬月的天色黑得很早。
    “都元帅放心。姑父与家中众人还在燕京,为保他们性命,我们不会投降李瑕。”靖节摊了摊手,愈发坦诚,道:“若有见不得人之事,我们也不会大摇大摆在这偏厅谈话。”
    厅内响起一个仆役的声音,道:“小人想问问是否要给九郎看茶……咦,九郎不在?小人方才分明看到他过来了。”
    才到前院,却见敬铉正站在院中。
    “敬公放心。”张弘范道:“我所做所为,皆是为救家业。”
    “表兄认了?”
    因始终想着贾文备之事,张弘范用过饭,便提了壶酒往南府而去。
    “靖节在十一月初八傍晚,离开过保州城,往唐河大营去过一次。”
    敬铉于是让开。
    “与我推测的一样。”张弘范道:“英雄所见略同。”
    “是,九郎从小就是最聪明的,武艺高,诗词写得好,做事更是有章法,比我们都出色。”
    “喏。”
    “放心。”张弘范笑道:“没有误会……”
    “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过,恨你父祖为金国殉节。”张弘范道:“你说,男儿大丈夫当像我爹,保全家族。你这句话我记得很深。”
    起初他以为那股力量来自张弘道,但渐渐地,他意识到其实是来自张文静。
    靖节正安静地坐在那品茶,转头见张弘范来了,举起茶杯,笑道:“青凤雏鸣,天目山名茶,你带回来的?”
    “那老夫便不多说了,去吧。”
    “……”
    “禀阿郎,是小人。”
    “好茶。”
    因此贾家宅院的布局完全就是书香门第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武将所住。
    “什么?”
    “九郎啊。”靖节道:“你很出色。但你把这个家里别的人看得太低了,你觉得你父亲,你二哥、五哥、六哥,还有大姐儿,你觉得他们都是废物,只有你一人聪明,是吗?”
    张弘范倏然起身,一把拎起靖节的衣领,道:“休想骗我,我看你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想卖了我张家。”
    张家与贾家亲如一家,营建这保州城之时,两家的宅子就是建在一起,因贾家在南,便称为南府。
    “未必,打仗看的还是战力、地势、士气、粮草等等,蒙古骑兵也可绕到唐军后方偷袭,这种平原地势。抢下他们的火炮不是难事。”
    张弘范这才不慌不忙地绕到正门前,笑道:“有些年没来大哥家,一时竟迷了路。”
    “可惜啊,贺兰山之败后,蒙古骑兵可还有这般气势?一旦唐军强攻,我怕的是兀古带命骑兵烧了保州城之粮,携众退往燕京。”
    有这么一位张家女儿在大唐为贵妃,张家就一定有人首鼠两端,不肯安心为大元效力。
    他愕然反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都好,你哪怕说功名利,但你与我说尊严?活在外虏治下就有尊严吗?!”
    “我也是为了保存我们的家族!”
    “我带回来的。”
    “平叛。”
    张弘范皱了皱眉,回忆着十一月初八是哪天。
    张弘范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向外面的亲卫大喝道:“你们几个,给我审他!”
    靖节动作一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一项项兵务安排过后,张弘范这才准备去审靖节。
    “郝公回来了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靖节再次劝道:“离天黑不远了,九郎尽快做决定吧。”
    “传我命令,多派探马往南面打探,不可松懈。”
    “相信你的兄弟们,六郎多年宿卫宫城,他不是白干的。”
    张弘范抬头看了看纷飞的雪花,举步,走向押着靖节之处。
    “说。”
    “敬公。”
    好一会,他摇头,道:“我只问你,你见五郎,说了什么?”
    “你与南人有勾结?”
    “十一郎这几天正在整编他们,说是他们投降李瑕的时间还不长,大部分人都是可用的。”
    “唉,确实也听人说,唐军如今就是因行进太快,在等冬衣与炭火。”
    “让李庭来见我。”
    “倒不如说是唐军行进太快了,自洛阳到真定,沿途千里,大小三十余城望风而降。莫说火炮,连冬衣都尚未运过来。”
    “贾文备?”
    他脸上笑意吟吟,目光落在与贾文备说话那人脸上,道:“表兄也在?”
    “宋廷使者给郝公,郝公给我的。”
    “不可能。”
    李庭道:“总帅,那若是贾文备真要叛乱,我如何做?”
    “是。”
    “还有,那两千俘虏有何异常吗?”
    隔着纸窗,只听到里面正有人与贾文备谈话。
    靖节品茶的动作停了一下,摇头。
    靖节以前多在张柔身边,与张五郎交情更好些,且在当年也是与李瑕打过交道的。
    这张家,就像是还有一股力量在与他对抗。
    “所以,你为何要为蒙元殉节?”
    这样一个人,天然就是倾向于投降的。
    张弘范道:“承认了?”
    靖节转头向外面看了一眼,道:“天快黑了。”
    张弘范在椅子上坐下,道:“表兄不必装了,你前几日见过五郎。”
    “九郎,查到了!”
    但就这一下,张弘范已经看出来了,他笑了笑,道:“你斗不过我的。”
    “是。”
    李庭的兵马,在这保州城中,属于既完全归张弘范所统,又不是张家旧部的兵马。
    “九郎啊,听说你拿下了明义?”
    而且,张弘范认为,他二哥当时不情不愿被带往燕京,一定在保州城留下了后手。
    “不错,我有些怀疑,现在还没定论,你盯紧了他,别让保州生乱。”
    “是。”
    那天正是他与张弘庆商议如何诱杀张弘道之日。
    此时,保州城中某处,一枚老旧的金虎符正被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是真的,我骗谁也不至于骗堂叔你啊。”
    “老叔我就是没想到啊,大帅还能真把它交给你?”
    坐在那的张弘道抬起头,露出了些许笑意,道:“那还不是因为小五出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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