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师是传统的乡间草药师与炼金术结合的一种职业,虽然还在起步阶段,但对某些方面倒颇有神效,只是正因为魔药师的稀少和那神乎奇神的效果,使得这一职业一时间比之光神宫的祭师都要吃香。不过,一切都不出所料,当日光落入西方,黑暗降临时,伊芙哭着回来了。城内一片喜庆的气氛。
“伊芙、伊芙姐姐……”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萨米似乎恢复了一些,在床上叫着伊芙的名字,“别、别为我忙了,你已经很累了……”
原本唐忆是想问清楚魔药师的地址后由自己带着银牌去找,然而听到萨米断断续续的声音,他的心头蓦地升起一股怒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都别说了,老伯,能找到车吗?找辆车把萨米载上,小雪,我们走!”
见着他阴沉的脸,众人却都感觉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肖恩在邻居那找来一辆拉货的马车,将萨米放上车,众人也坐上去,向着附近那位魔药师的住址驶去。这期间,唐忆在路边买了几张面具,那据说是最近城内最火爆的一张面具,因为最近有一名盗贼总是戴着这张面具出现在丹玛的夜间,偷盗贵族家的东西,随后暗中发给平民,众人都叫他“假面怪盗”。
这时候拿出这样的东西,唐忆的态度摆得很明白,在他的指挥下,几人一齐戴上了面具,唐忆那只面具上有一把墨迹划出的难看的叉,据那卖面具的说已经没有多余的,这两道痕迹被儿子玩时无意间弄出,便做半价卖了。唐忆检查了一下现在的装扮,顺手取下了左耳上的水蓝色坠子,马车在喜庆的气氛下驶向那魔药师的住处,远处传来火光与沸腾的人声,联欢的晚会已经开始了。
一路上唐忆搂着小雪悄悄地说了许多话,到得那魔药师的住处,周围的人们大都已经去了广场看晚会,有一个仍旧在家里忙碌的妇人出门倒水,见了这马车也不以为意,下了车,唐忆上前敲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过来开门时,小雪手中的刀闪电般的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朋友……医生呢?”
不客气地踢门进去,那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安德鲁魔药师大人的府第,你们……”
“医生在哪里?我不说第三遍,谢谢。”打量了房屋的摆设,确定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唐忆转过头来打断了那少年的话,淡淡的话语,却一下子冻结了那少年的语音。
“我、我……大人今天、今天出去了,去了、去了……”
“远吗?”
“不、不远……就在广场附近的仓库、仓库那里……”
心中也想着要努力撑出点气势来,但听着那平淡的语调,他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某种几乎透明的如同刀刃般的锋利,令他不由自主地便说出了那些话。
“好的,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好吗?谢谢。”
虽然是恳求的语气,但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却显然没有恳求的意思。马车转过几条灯火辉煌的街区,远远的便可以感受到广场上人头攒动的气息,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三两人交谈着与马车擦身而过,却也对车上的几人不加理会。又一个转弯后,驶入一条相对黑暗的街道,周围多是囤积货品物资的仓库,大门紧锁,周围邋遢不堪。少年被人从车上赶下来,一脸要哭的表情敲响了其中一间仓库的门。
“老师、老师……开门啊,我是科林啊,快开开门啊……”
第一次敲门没反应,少年带着哭腔喊道。不过,还没等他喊完,门已经轰的一声被小雪劈开,众人相继冲入,便看见了躲在对面窗口下神色慌张的秃顶老头。
那老头模样看来甚是猥亵,似是正躲在窗口下向外偷窥被打断。看见这样的阵仗,他还未反应过来,小雪已经飞扑上去,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不想多说,给这个孩子治疗一下,麻烦你了。”
走过去在那惊魂未定的魔药师肩膀上拍了一下,唐忆掀开厚厚窗帘的一角往外望去,只见相隔了一道荒废草地的对面,一间房屋的窗口中隐隐现出一群女人洗澡的场面,看来却是一个澡堂。他心中轻笑,放下了窗帘。
长着这么一副猥亵的面孔竟然能够活到这么大把的年纪,并且还当上了魔药师,那秃顶老头也算是见惯了世面,望了望这群人的打扮,大概知道了他们只是为了求医,不至于杀人。当下便调整好心态,为萨米进行检查。随着咒语轻念,一团绿光笼罩了萨米全身,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
“我……抱歉,我无能为力,这孩子伤得太重了,而且耽搁太久,身体里的……”
“你说什么?”戴着有交叉墨迹的面具,他顺手拿过军刀,刷的一声便在老头的大腿上割了一刀。刀口不深,但随着鲜血涌出,那老头低呼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手捂着伤口,嘴唇开始打战。
“……你、你这样我也没办法……这孩子身体里的器官大半都已经破了,现在身体里伤得一塌糊涂……就、就算是医疗之神也没有办法啊……你、你……我真的尽力了,医生也不是万能的啊……”
他口中喃喃地辩解着,而自他说出抱歉两个字开始,伊芙就已经低泣着跪倒在了地上,到他说完,更是已经泣不成声。远处隐隐传来表演完毕后的喝彩声,萨米无力地动了动手,却只能在伊芙的腿上轻轻碰一下:“别、别难过……伊芙姐姐。”
“萨米、呜……萨米……”
“别哭了,伊芙姐姐……女人一哭起来会很难看的……”大概因为那医生的宣判同时也击垮了孩子最后一丝求生之心,此时他的说话倒比方才流畅了许多,“我……我其实一直在想……伊芙姐姐,你能抱我一次吗?”
“不、不可以的,我有病……”
“我……现在没关系啦,伊芙姐姐……我一直都觉得,姐姐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被姐姐照顾了这么久……伊芙姐姐……”
“萨米、萨米……撑着啊,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大家一起撑了那么久了……那么多日子都过来了,一定会有希望的……”尽管萨米那样地说着,但伊芙仍旧忍着没有靠上前去,双手交握在心口,整个身体都哭得弯曲起来,喉间的哽咽声愈发令人感到凄楚。萨米那被打得青紫红肿的脸上努力绽出一个笑容,伸出的手无力地抓了抓伊芙膝盖上的布条。
“对、对不起啊……虽然说是大家一块撑下去,但是其实是我们一直在拖累姐姐呢……拖累了姐姐的病情,拖累了姐姐追求幸福的权力,大家都是陷在泥沼里无法前进的人,却累得姐姐也同我们一样……还一直都向姐姐提出无理的要求,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伊芙姐姐,抱抱我,求求你,好吗……”
见得他状态越来越差,泣不成声的伊芙也终于移向前去,小心将萨米抱起,让他轻轻躺在自己双膝之上。唐忆将军刀交回小雪手中,轻轻地走了过去,在萨米的耳边说道:“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他的耳朵有一只不灵,若是说得太小一声,便常常会听不到。
“我、我想要……如果这个时候,能有音乐……”
“音乐……”听得他这样说,伊芙慌张地找了找身上,随后望了望堆积着无数杂物的仓库,“我、我没带竖琴来啊,这附近,附近有没有……”
“伊芙姐姐,别开玩笑了……”萨米陡然咳嗽两声,鲜血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息下来,“……我、我今天听到贞女之誓的音乐了呢……伊芙姐姐,我已经听了这么多年你的竖琴了,偶尔、偶尔也想听些其他的音乐的,呵呵……伊芙姐姐,我一直都好想好想……如果有钱了,我可以让你也去学校,到时候你一定会是最棒的……你会穿着华丽的衣服,做着最漂亮的打扮,像个高贵的公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表演,有千万人为你欢呼的,可惜……可惜我看不到了……”
“你不要这么说……”伊芙哭着说道,“别这么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琴弹得不好,求求你,不要这么说,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
“对、对不起……”
说话声中,“哗”的一声巨响从旁边传来,接着是无数物件掉落的声音。萨米已经无暇注意旁边的事情,伊芙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戴着画的黑叉面具的唐忆正奋力将仓库中一侧的东西搬开,无数细碎的东西滚落在地,几样大型的物件也因此倾斜移动,变得东倒西歪,现出里面被杂物覆盖的一架钢琴来。
魔药师一般都学有几样治疗的小魔法,此时那委琐的秃顶老头正在墙角为自己治疗大腿上的伤口,一见他的行为,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别、别乱动那些东西啊,那里是接通广场上老式扩音魔法阵的阵基,虽然是将要替换的一套,但要是不小心接通了……”
“闭嘴!”冷冷的声音传到的同时,刀锋也再一次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唐忆一脚将倾倒下来的一个奇怪圆形架子踢飞,随后用力将钢琴上的杂物全都扫倒在了地上,房间里回响着轻轻的“嗡——”的声音,随即不见。
从杂物堆里找出张凳子来在钢琴前放好,他用力打开钢琴盖,吹去覆盖琴键上的一层薄灰,手指顺势划过琴键,顿时一连串的琴音叮叮咚咚地发了出来。
坐在了钢琴前,调整了一下心情,唐忆转过了头:
“……虽然或者比不上贞女之誓,但目前就这样吧……这一曲《月光》,送给你,萨米……”
由于一屋子的人心情都称不上平静,并没有人注意到,在唐忆踢开那圆形架子的同时,房内的声音也远远传到了相隔有两个街区,此刻正万人攒动的广场之上,打断了此刻正在那里上演的热烈表演……
“什、什么声音?出什么事了?”
当第一声噪音出现在广场上空之时,首先引起混乱的,是位于广场附近的一间作为演出控制室的房屋之中,某个胖胖的管理人气急败坏地叫了出来。而在广场之上,人们只以为那是自然产生的杂音,场上笨拙的舞蹈者们也未曾觉察出音乐突然有些晃动,仍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演出。
“魔法干扰,有另一组魔法器件在干扰这边的运作……”
“魔法波动过大,新器材被……被自动压制了……”
“开什么玩笑,当初让我建议伯爵大人购买你们这组扩音器件时,你们就说过你们的器件是最好的,现在居然跟我说被压制了……干,到底是谁在捣乱,这样的场合出漏子,我们都会上绞架的……还不赶快去查!”
“可是……执事大人,扩音法阵会被压制,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质量不好啊,而是因为对方的波动比我们强烈,在平时,这只是一种无用的魔法浪费,我们的法阵是经过精确……”
“精确你个头!”
一片混乱声中,广场那边的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纵然台上的舞蹈者们都是只经过简单训练的三流舞者,终究也分得清有没有音乐在继续。当台上弹奏的音乐只能为他们所听到,而台下许多观众都讶然地站了起来时,他们也终于停止了尴尬的舞动,望向发出声音的四周,那里只有一阵“哗啦轰——”的杂音,渐渐归于宁静后,一串简单的钢琴声笼罩了这里。
“……虽然或者比不上贞女之誓,但目前就这样吧……这一曲《月光》,送给你,萨米……”
“什什什什……什么!说话了!说话了,那杂种还在里面说话了,你们还不快去查——”想到搞砸了演出后有可能在伯爵大人那里承受到的怒火,胖胖的执事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随后,有个干瘦的随从跑了过来。
“大、大人,这个声音,很可能是利用以前那套老的法阵发过来的……”
“老的!老的不是拆掉了吗?”
“的确是……的确是准备要拆,可是只是拆除了阵基,之后大人您的前任就被人揭发贪污而走人,大部分的东西就依旧留在了广场上,目前那个阵基恐怕在这附近的某个仓库里……”
“哪还不去找!”
“可是当时的纪录都遗失了,我们、我们……”
那随从的辩解间,胖执事又要大发雷霆,手正扬起,听到那缓缓流淌的音乐声,却蓦地一怔,随后道:“等、等等等等等等……”
随着那钢琴声的渐渐响起,此刻聚集了数万人的广场上,原本因为表演终止而产生的怒骂喧闹声随着那音乐的流淌也已慢慢减少,轻盈优美的钢琴声在夜空中低回婉转,如同静谧的夜晚,无人林地间水波轻漾的幽雅湖面,月光在摇动的水面上碎成点点银鳞,细细地洒入每个人的心中。渐渐的,人群中再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那音乐在轻轻徘徊……
广场上的事情,并未清晰地传入那杂乱的房间中去,而即便有微小的乐声传来,与房内的钢琴原声混杂在一起,恐怕一时间也没人能够分得清楚。随着那音乐的倘佯流动,那浑身是伤的孩子静静躺在伊芙的怀里,面容安详地闭着眼睛,过了许久,方才动了一下。
微露出一条细缝的眼中流露出满足的神色,那孩子轻声说道:“姐姐,看见天国了呢,这是……天使的乐声吗……”
无可抑制的低声哽咽,泪眼蒙胧中,她轻轻地点着头,孩子依恋地搂住了她的腰肢:“可是……姐姐,虽然你的竖琴声没有这么好听,我还是更喜欢听那竖琴,因为它让我觉得、觉得……”
话还未说完,一阵剧烈的震动便降临了孩子的身体,那仿佛要将整个身体翻过来的咳嗽声中,鲜血如同泉水般的从他的口中狂涌而出,大片大片地染红了伊芙皂色的斗篷。在伊芙惊骇的眼神中,他吐出了最后一口呼吸,轻轻地张开嘴。
“……好温暖。”
“萨……米……”那一刻,即便是有如天籁般的琴声,也无法遮挡那产生自灵魂深出的恸哭……
广场之上,那原本温柔流淌的乐声陡然变为急促的速度,琴音激烈而高昂,那乐声持续片刻,在拉出一个扣人心弦的高高颤音后嘎然而止,如同正在飞翔的风筝陡然被掐断了线头。广场上的人们在无声中被某种东西揪住心神,在众人仔细聆听的世界的那一侧,隐隐传出了悲伤的哭泣声……
无数的观赏用魔法弹升上天空,爆开一朵朵璀璨夺目的光华,在夜色中渲染出七彩的喜气。人们欢庆的声音到达最高峰的时候,他们在城郊的墓地里埋葬了死去的孩子。
欢乐的世界无法隔绝哀伤,一如唐忆一行,相隔十余米的不远处也有着一群哭泣的家人,只不过相对于他们,这边的葬礼显得更为凄凉,三个孩子在没有墓碑的小小坟前哭泣,身穿染血斗篷的女子跪在前方,双手交握,带着哽咽的嗓音低喃出引领亡者归去的祷告,唐忆搂着小雪站在一边,神色孤寂而默然。
死者将归于何地?
望着那小小的、新土堆成的墓穴,想必到了明天便会变成一块毫不起眼的小土堆,那里住着他以琴声为之送行的孩子。他那短暂而卑微的一生如同空气中难以察觉的阴霾于这个世上一闪而过,上天将无数的苦难赐予了他,最后还让他以偷盗这一罪名被拷打死去,他有罪吗?他无罪吗?那么,是谁造成了罪行。在这有着无数阴霾的世间。当那些苦难的灵魂回归于造物者的身边,造物者将如何面对他们?
神将死者置于何地!
他的心中无法对生命的逝去感到完全的漠视,但毕竟是他接触不多的人,说是翻动心灵的愤慨也有些言过其实,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死去的灵魂。淡淡的惆怅和嘲讽。
仿佛是映照着他的心情,远处传来午夜平安的号角,黎明祭典的高潮也随之到来。祈愿圣坛祭师们连同主精灵的圣唱开始变得清晰,笼罩整个丹玛,巨大、洁白的光柱开始降下天空。
“……他们悲伤的哭喊,愤怒的咆哮,绝望的祈祷,带着永世的罪行与伤痛……天空传来神的旨意,那一切被束缚者,被遗忘者,被抛弃者,被操纵者,被伤害者,被损毁者,被吞噬者……在神的指引之下,踏上回归的光路,归于那从未伤害的无暇之躯,归于那永无伤痛的圣洁之地……”
“……愿辛洛斯赐福丹玛!”
“呵,愿辛洛斯赐福丹玛……”
双手在胸前轻轻地合十,他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小雪在他的身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圣唱维持了一刻钟的时间,作为神迹的光芒也渐渐收回空中,整个丹玛之中,无数人虔诚地祷告着,但在那墓地之上,却只有那小小的哭泣声。此刻心带嘲弄的唐忆并不知道,未到天明,“假面x”这一名字便传遍了丹玛,那一曲《月光》也成为了无数在场乐师争相模仿的对象。
随之而来的,未必只有名气……
有人问《月光》的连接,下面给一个,书评那里发出来似乎被屏蔽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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