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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二个人快走到街道中心的时候,胡小白再次发挥了他冷场王的本色,扬着头,趾高气昂地对阿标一伙人大声喊出了这么一句话:阿标啊,乌漆麻黑,深更半夜哒,你个畜生还不回去歇觉,站在街上搞什么啊搞?是不是屁眼发痒,在吃宵夜的地方买黄瓜啊?老子一麻布袋把你装起来,丢到河里去的啦!
各位知道,每当冷场王开口说话的时候,总是能够让周围一片安静,人人侧目,无言以对,引起极大的轰动效应。
当时,冷场王胡玮的这句话就再次起到了这种效果。
据说阿标一伙人闻言转过头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瞠目结舌,要笑不笑、面面相觑地奇怪表情,呆呆得看着胡玮一伙,没有一个人搭腔。
因为:第一,阿标身为一方大哥,此刻明摆着是在和鸭子吵架,胡玮却非要说他买黄瓜。第二,无论辈分还是年纪,胡玮都要比阿标小得多。他居然洋洋得意的用一种长辈逗弄小孩子的口吻,对着另一个比他要大的前辈说,要用麻布袋装他,还要丢河里!!!
对于这样一句思维混乱,毫无逻辑可言的问句,阿标他们实在是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
笑吧,不妥;骂吧,更不妥。
阿标毕竟是个出了名城府极深的笑面虎,片刻的惊愕与尴尬过后,他避开了这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看着已经快走到自己身前的胡玮说道:胡尾巴啊胡尾巴,你也真不是一般的胆子大啊!到而今了,你这么几个人还敢出来到处晃。我真不是一般的佩服你!
怎么地?你的人比我多些啊?九镇是你买的啊?老子晃不得啊?老子屁眼也痒不行吗,你咬我的卵啊?又是一连串貌似有理却又让人无法回答的问句从胡玮的嘴里冒了出来。
阿标再次被问得噎口噎舌,手足无措。
旁边的鸭子再也看不下去,一脸焦急地站了出来,对着胡玮说道:
胡玮,你们几个人还是
但是不待鸭子说完,阿标赶紧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打断了鸭子的话:鸭子,你想好啊。老大今天是要办事的啦,不是像平时什么鸡巴见面打个招呼的情况了啊!
阿标几近威胁的话,让鸭子无奈之下,只得默默退到了人群里面。
阿标再次转过头来,看着胡玮说道:砸场子的时候,你们是一路的,胡尾巴,我劝你也莫要给自己惹麻烦了,我问你,胡钦而今在哪里?
阿标,你个狗杂种!你吃了两天饱饭,真不晓得大和小,胡钦这两个字是你喊的吗?胡玮脸上嬉笑的表情没有了,盯着阿标狠狠说道。
阿标不怒反笑,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笑容:那好,给脸不要脸,你是不是而今就想搞啊?仗着你有人有刀吗?
就是的,怎么了?!
胡玮步步紧逼,没有丝毫妥协之意,阿标默不作声地与胡玮对视几秒之后,也不回头,只是把下巴稍稍向后一偏,眼睛继续看着胡玮,大声对着后面宵夜摊的方向叫了一声:团宝,莫吃了,别个找上门哒!出来办事!
看到阿标这个反应,当时的胡玮他们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阿标突然叫起了并不在场的团宝。
一秒之后,他们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怎么了?胡钦来哒?
随着一个声音从身后夜宵摊的大帐篷里突然响起,帐篷上厚厚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纷杂不断的脚步声中,黑压压的一伙人,如同乌云盖顶般迎面涌了出来。
陈姑娘打给胡玮的那个电话里面,就说过团宝在现场,胡玮当时和阿标对话的时候,也料想到团宝有可能躲在夜宵摊里面。
但是夜宵摊的大帐篷挡住了胡玮的视线,他完全没有想过里面居然会躲了那么多的人。
这次,十二个兄弟来九镇的最初目的,只是想要看看情况,看到底是不是三哥在这里设了埋伏,要伏击我。
如果是,他们能办就办;不能办,至少也可以退走,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刚到十字路口,当看见阿标那帮人站在街边之后,胡玮几人就都大意了。他们想当然的一致认为,陈姑娘电话里说的那帮人,就只是眼前这二十来人而已,充其量再加上帐篷里的团宝和几个贴心小弟。
所以,他们才主动上前挑事。
结果,等到团宝一行从帐篷里面现身之后,胡玮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因为,现场的人数足以证明,这远远已经不是伏击的问题了,那几乎已经是三哥集团中,除了核心成员之外的所有外围力量。
三哥是要和我全面火拼!
只有摆场火拼,才会出现这么大的阵势。
可是,等胡玮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他们却已经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几乎是刹那之间,他们十二个人就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
那一晚的十字路口,三哥方面聚集的到底有多少人呢?
用事后很久,陈姑娘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夜宵摊的厨子谈起这件事的说法,来解释一下吧:我日了个杂种地,就真的恶作猖狂!外头街边上的人我都不讲了,老子给你说,我的夜宵摊里头一共是九张桌子,每张桌子六把板凳。那个晚上,除了我和堂客坐的两把之外,帐篷里头,没得一张板凳没有坐人的,我女儿都站了一整晚,没地方坐!你个人好生算算看,有好多人?
六九五十四,除开陈师傅两口子之外,还有五十二,再加上站在外面的阿标他们十几人,再怎么少算,至少也有六十人。
十二对六十!螳臂当车,寸步不退,悍勇吗?
悍勇!
当亲眼看到黑胖的团宝带着无数人马,气势汹汹地从帐篷里面跑出来的那一刻,简杰等人在事后都非常坦诚地告诉我,他们怕了。
虽然他们在出发的时候,就都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但他们不是疯子,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明白这种局势下,动手和找死并没有太大区别。
但是,事后,有一个人却依旧满脸不服气的表情对我说,他不怕!他想的是:要搞就搞,未必还有谁是金钟罩铁布衫,斧头砍不到肉里去吗?只要老子一鼓作气砍翻几个带头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就怂了。
这个家伙想到了这点,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斧头可以砍进别人的肉,难道别人的斧头就砍不到他的肉里去吗?
不过,这个人的思维向来都与众不同的。
所以,他才是语出惊人的冷场王;所以,他才是其他十二只同样彪悍的雄鹰里面,唯一可以脱颖而出的头鹰胡玮。
黑压压的几十人聚集在了团宝和阿标、鸭子的身后,站在最前面一脸横肉的团宝,死死盯着胡玮他们半响之后,说了一句:呵呵呵,也好,老大还要我们等下去水泥厂,现在看来不用去了。阿标,鸭子,只要我们在这里把这些小麻皮搞定了,胡钦和险儿也调不起多大的皮来了,迟早是三哥手里的一碗菜!
搞唦!团宝,有狠你今朝就把我搞死!不搞死我,老子明朝就炸你的屋!谁都没有想到,一直缩在胡玮身后默默无言,向来老实八交的元伯突然站出来指着团宝,毫无惧色。
啪
元伯的话还没有落音,团宝一个耳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小麻皮,还敢屌啊!啊?打你怎么了?怎么了?团宝扬着一只手,指着元伯,脸上青筋直冒的狂吼道。
元伯捂着脸,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身后的简杰他们跃跃欲试,却又有些不敢,毕竟对方人实在太多。
几秒之后,元伯自己反应了过来,一挥手就要向上冲,那边的人也随之响起了一片躁动。
千钧一发之际,胡玮却出乎意料的一把拉住了元伯。
事后,他告诉我说:如果当时元伯动手哒,搞不出好大的效果,团宝都防着他了。随便动了手,却又没有收到效果的话,我们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胡玮再天真,也毕竟是个流子,一个成了名的流子。
这样的流子,会蠢吗?当然不会!
后面简杰几人看见胡玮拉住了元伯,也都纷纷松懈下来,止住向上冲的势头,站在了原地。
团宝那伙人以为这些小朋友害怕了,被自己的人多势众所吓住了。于是,也纷纷放弃了开打的准备,都只是一脸嬉笑的看着眼前几只待宰的小羊羔。
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平静了下来,在这样的平静之中,胡玮突然向前踏上了一步,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盯着团宝。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神态。
例如,每次生气要办事的时候,三哥都会双眼猛睁,咬合肌突出,然后出手;险儿则是一脸面无表情,死气沉沉,非常阴狠,在出手的那一刻,才会嘴角微微一扬,眉头紧皱,门牙死咬。
而胡玮的习惯是:将头微微向左偏斜四十五度,下巴向外高高扬起,眯缝着眼,嘴巴紧紧闭住,微微嘟起。
当时他就是以这样的一付神态望着团宝,也不说话。
团宝被他越望越不爽,嘴巴一动,刚准备说话的时候,胡玮却抢先开口了:团宝,你打他算什么?有狠你去打钦哥唦,有狠你打我唦!
团宝听了这句话之后,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般,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伸出只手对着胡玮点了点。
然后,在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手腕一翻,以极快的速度对着胡玮脸上,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同时嘴里爆发出了极大一声喝骂:小麻皮,打你又怎么样?
团宝的速度确实很快,几乎所有人都还呆呆站着,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注意,是几乎所有,而不是所有。
因为,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了,而且反应的相当之快,比先动的团宝更快!
就在团宝的那声喝骂响起的同一时间,另一个声调不高,但是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味道的话音也立马响了起来:老子就要你的命!
话音中,一道寒芒一闪即逝,在团宝的手还没有打到胡玮脸上的时候,胡玮的斧头就已经笔直劈在了团宝的面部正中央。
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们都还没有明白过来,眼前这恐怖而血腥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团宝的脸上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长出了一把开山斧,而这把开山斧怎么又会抓在几秒钟前还在劝架的胡玮手上。
群体石化的人群中,甚至连向来机变百出的阿标都是一动不动,着了魔般的不断扭动着自己脑袋,看看团宝,再看看胡玮。
这些在义色的金字招牌下,称雄江湖多年,咸逢敌手的流子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几秒钟之前,那几只看上去可怜巴巴,只待宰割的羊羔,却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嗜血的雄鹰!
与呆滞木讷的人们形成了鲜明对边的,只有胡玮。
他一脚蹬在了团宝的肚子上面,在团宝整个人往后仰倒的同时,胡玮手腕猛翻,将镶嵌在团宝脸上的斧头狠狠拔出,斧刃上带起了连串血珠,飞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却浑然不顾,扭头对着身侧兄弟狰狞一笑,殷红的面孔上,两排雪白的门牙一闪而过,手中铁斧再次高高扬起,仰头大喊了一声:弟兄!搞啊!
余音未了,已经一马当先冲入了憧憧人群
直到这个时侯,被胡玮一脚踹翻在地上的团宝才发出了一声响彻了整个空旷街道的巨大惨叫:啊~~~~~!
曾经有一次喝酒,半醉之后的小敏谈兴大发,他告诉我说,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一晚,团宝的那张脸。
那个深夜,就在悬挂于夜宵摊帐篷顶部的那盏昏暗晦涩的电灯泡照耀之下,团宝脸上,如同天鹅绒般闪烁着暗红荧光的浓稠鲜血,混合不知名黑色的液体顺着两边脸颊不断流下,看起来,就像是漫画书中哭泣的邪恶小丑。
只不过,漫画里,小丑流的是眼泪;而团宝,流的是眼球。
只是一斧,仅仅只是一斧,胡玮就废掉了团宝的一只左眼,让团宝变成了一个边瞎。
从此之后,半瞎子团宝脸上就永远留下了一道从左至右,由上往下,横跨了塌掉的鼻梁和整张脸的恐怖长疤。
一斧头,一只眼,半个鼻子,一道疤!
这还只是开场的第一个序幕,残酷吗?
残酷!
那么,在这样残酷而又悍勇的一战之中,胡玮他们又是如何意气风发的呢?
这得益于一个人,和那个人的一句话。
在日后的江湖中,有些好事的人们对于十三鹰里面的所有人都排了一个名。而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周波,被排在第三,仅仅只次于胡玮、贾义两个。
周波和我们一届,是险儿的小学和初中同学。这个人有种,但是悍勇不及胡玮、贾义,甚至比不上简杰、鲁凯;这个人聪明,圆滑却又比不上小敏;这个人善交际,朋友却也没有康杰多;那么,是这个人和我们私交好?再好却也好不过对险儿死心塌地,日夜跟随的小黑;仰或是这个人老实?大家口中最厚道的却一直都是元伯。
那么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出众的人,为什么却偏偏可以位居第三呢?
排名的那个人没有给我说,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排的名。
但是,如果说让我来排名的话,也许我会把周波排在第一。
因为,周波的身上,有着一个在二十来岁年龄段的年轻人当中极少会有的长处,稳重老成!
周波年纪轻轻,但是为人处事间,火候拿捏之老道甚至都要远远超过大多数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平时哗众取宠出风头的事,很难看到这种人的踪影;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这样的人却往往能够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诸葛亮为什么能留下千古第一智者的形象,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稳!
当胡玮骤然发难,砍下了震撼人心的第一斧,并在所有对手都还没回过神来之前,单枪匹马率先冲入敌群的时候。
稳重老成的周波立刻就大声说出了一句话。
正是因为那句话的存在,才直接导致了他们十二个人在这一场敌我势力相比悬殊,本应必败的火拼中意气风发地绽放出了耀目光彩。
否则,就绝对不会有日后的九镇十三鹰,连十三根鹰毛都不见得能凑齐!
周波的话是这样说的:千万莫搞散哒!!以胡玮为中心,一路冲!
周波的话,让独自一人已经冲在了最前面的胡玮略缓了一缓步伐,其它刚准备四散砍杀的兄弟们也毫不犹豫地收缩聚集在一起,肩靠着肩,彼此相携相持,从头到尾都紧紧跟随在胡玮身后,至死不分!
一场代表着挑战和镇压,崛起与衰落的搏死拼杀终于开场!
流子也是人,也会怕,但是流子和正常人之间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
正常人可以因为恐惧、害怕、牵挂等原因避开打架斗殴之类的事。他们知道,不打这一架,也许会受气,也许会委屈。但是不会带来麻烦,不会让自己失去赖以生存的空间。
因为,他们不靠打架吃饭。
可流子恰恰相反,虽然流子也同样会害怕,会恐惧,会有牵挂。但有些时候,流子再不愿意打却也不得不拼了小命去打。不打,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受气,不仅仅是委屈。而是天大的麻烦,他们会失掉面子,会失掉兄弟,会失掉尊严,会失掉名声;而这一切,恰恰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所以,流子们纵有万分不愿,却又不得不羞耻地承认:我们真的靠打架吃饭。
刚开打的时候,简杰、周波、小敏、鲁凯,他们的心底都很害怕,都很恐惧,他们怕在这么多人,这么多的刀棍之下,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再也见不到爱的那个姑娘,再也不能回到自己家中柔软舒适的床上,再也晒不到明天温暖灿烂的太阳。
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十二个年轻人,每个人都高高举着手上的家伙,死死跟随者胡玮的步伐,就像奋不顾身的飞蛾一样扑向了那熊熊燃烧的大火
他们不是国难当头的战士,不是舍生取义的英雄,却如此不顾一切地拼死搏斗,为得是什么?
也许是为了日夜相伴的兄弟;也许是为了那份丢不起的面子;也许是为了江湖人仅存的一丝尊严;也许是为了对大哥的忠诚;也许是为了飘渺虚伪却又人人看重的义气;更也许是为了日后的诸般利益。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点,不管为了什么,当一个人可以抛开自己的恐惧,去做一件风险极高,根本就无法预知后果的事情的时候。那个人就算是一个坏人,他的勇气却也绝对值得尊敬!
当年在市里,办方五和亮子的那次,我们兄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中,扔下了小二爷和元伯,自己跑掉。
这是我们心底永远的痛,我们再也没办法重来一次了。
但是在这一晚,我们的小弟却给我们挣足了面子,他们替我们做到了当初我们不曾做到的事情!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抛下过任何一个手足。
他们始终紧紧的靠在一起,埋头向着前面冲杀,无数的刀光劈过来,他们就举着手上的刀再砍回去。
哪一个倒在刀光之下了,其他人都会停下向前的脚步,就像是汹涌的浪潮一样,带着复仇的波涛涌向那个行凶的对头,将其彻底淹没之后,再扶起倒在地上的兄弟。
整个过程之中,小黑、简杰、洪波、鲁凯、康杰、张飞先后都曾被人砍翻在地,却都毫无例外地被自己兄弟扶了起来。甚至瘦小的康杰在被人一把拉出了队伍,扯到人堆里狂殴的时候,都被其他兄弟强行杀开一条血路,将浑身是血的他救了出来。
从头到尾,在砍翻了一个又一个对手的同时,胡玮他们自己同样也受到了无数刀伤,血流满地,但却没有一个人不再挥动武器迎敌,更没有一个人只顾自己保命,舍身而逃!
那一夜,他们真正做到了血战到底。
以少打多,杀进杀出,虽不言胜,却也不落败相,意气风发吗?
意气风发!
这一战的厮杀声,据说堪称是响彻云霄,几乎惊醒了街道附近的所有居民。围观的人们日后是这样描述他们当晚所目睹的一切的:那十二个人就真的不是一般地屌!一直围成一坨,不管怎么打都打不散,从街这头一路杀到街那头,又从街那头一路杀到街这头,就像是骈猪肉一样的,一骈一条槽。老子只看到那个刀光闪啊,那个人喊啊,真的,和打仗差不多。手啊、腿啊,落得到处都是!莫把我屋里堂客嚇死哒!
那最后那么收场的呢?未必这十二个人把大几十人都杀死哒啊?张老三,你是瞎鸡巴乱讲吧。
那倒没有,张二毛,老子真不是吹牛皮。你没有看见,不晓得。哎呀,想起来就有味。哦,后头啊,后头这十二个人来兄弟哒,来的人也猛,下车二话不说,跑过去就放了枪!放枪啊?张二毛,你这辈子长到几十岁都还没有看过那个场面吧。
哦,带枪来救他们啊?而今的天下,还有人敢当街杀人啊?未必那边就没得枪吗?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那边也是响当当的大哥级人物,老大是哪个晓不晓得?就是而今商会的姚会长!听别个讲,当天晚上,姚会长把枪都拿走哒,准备搞大事的,没想到这边先出事了。当街杀人?嘿嘿,就说你没见识吧,没有看到蛇屙尿,就以为蛇不喝水吗?你晓不晓得开枪的是哪个?
哪个?
嘿嘿,老子只要把名字讲出来,你就晓得老子不是和你个龟儿子吹牛皮了。
妈逼的,你快说,哪个唦?
告诉你,就是住文昌阁卖布的那个狗嗲屋里的幺儿子,险儿!你讲他敢不敢杀人?
难怪的咯,老子就说了,原来是这个日天啊!(注,日天:方言。一为脑袋有病的人;二为胆子大,什么都不怕,连天都敢日的人)
警察呢?这么大的事,没得人喊警察来啊?
警察!镇里派出所的那几个鬼,哪个不晓得是些什么货色。几只短把子,这种场合,他们敢上吗?再说了,你以为没有给他们钱的哦?不出事的时候,天天都是兄弟,在一起喝酒吃饭,差不多都是这些人养起的。不晓得吧?那天还在打的时候,就来了辆警车,老子屋里住的高,看见他们隔老远就把警灯关了,下来两个人到街边上看了下,转身上车就走哒!
哎,这怎么得了,黑社会比警察还恶些!
那你也莫这么讲。当时这么多人干仗,枪比警察的短把子还屌些,警察也是人啊,他来干什么?作死啊?活得不耐烦了啊?给你穿那么一身皮,老子看你敢不敢去管闲事!站起说话不腰疼!你莫看当时没有管,第二天就抓人哒。晓得不?
哦,这么回事啊!你就运气啊,杀人都让你看到哒。
哈哈,老子晓得事多了
一件事,传的人多了,难免就会变样,正所谓古语有云:三人成虎!
这本来只是一场中国基层乡镇中的小流子们之间的大型斗殴而已,非要说和平日那种随处可见的打群架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也只是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一方的人数比起另一方而言,少了太多。
但是在旁人嘴里传来传去,慢慢的,这场架就差不多变成了一个传奇。
就像上面那位仁兄而言,手啊腿啊,到处飞。
这绝对不是真实的,因为我到场的时候,的确看见有很多人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但是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一条离开了主人身体的手或者腿。
这不是武林,这是打流。
武林中的大侠们,个个都拿着绝世神兵,身怀莫测奇功,一刀下去,人分两段,尸首离别,颇为寻常。
但流子们手上拿的家伙通常都是在地摊上几十元一把买的西瓜刀,好一点的找个屠夫,花个三四百元买把杀猪刀,更好一点的也就是自己找工厂的熟人打把管杀而已。
这三样东西,无论哪一样都绝对不可能一刀砍掉手腿。而斗殴,并不是伏击,人在其中,也不可能有对着一人反复下手的机会。
至于什么功夫,更是无稽之谈。普通的流子,天天抽烟、喝酒、泡马子、打牌都忙不过来,哪有什么时间去练功夫。
偶尔遇到几个号称练家子的,那也是三脚猫而已,真练得好的早去打K1、UFC了,打什么鬼流?脑袋又没有被门压。
流子们打架要说真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只是比寻常人更加凶悍,更敢下手而已。
寻常人打架可能只敢踢一腿,流子们上去就敢劈一刀。
所以说,那一架并没有江湖传言中的血腥,但是,我可以保证,它的确足够精彩,足够暴力。
十二个人对五六十人,就算那五六十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打赢。更何况当时胡玮他们面对的,还是五十六个拿着家伙的正宗老流子!
所以,他们并没有打赢。
各位一定会觉得奇怪,既然没有打赢,那又怎么会成名?怎么配叫做意气风发呢?
这是因为,他们虽然没有赢,但是却也一直没有败!
至少,当我们兄弟全部赶到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败!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空气中,人身上,全都散发出浓烈血腥味的恐怖感觉。
那是一种让你闻过一次之后就永远不想再闻的味道:淡淡的铁锈味,淡淡的热气,又带着一股淡淡的膻气
日后我曾经在一个地方闻到过相似的味道,就是菜场里面,杀狗杀羊的铺子,把羊狗剥皮之后,曝晒在阳光之下的那股血腥,与那一晚飘荡在空气里的感觉极为相似。
一路跑过来的地面上,躺了至少七八个人,虽然不像是日后人们口中说的手腿乱飞,尸横遍野。但是每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却都是伤痕入骨,血流遍地,比起断手断腿并不会好上多少。
所幸的是,躺在地上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我的十二个兄弟。
胡钦!
团宝,胡钦几兄弟来哒!
险儿带枪了的!
喊叫声响成一片,我看见眼前的人群中,有些人向四面快速跑开,在这些人当中,我看到了阿标熟悉的身影。
但是,同样也有另外一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人,则反转身对着我们兄弟冲了过来。
嘭地一声巨响。
除了人群最里面依然传来的打斗声之外,外围的人们都情不自禁的停下了各自脚步,转过头看向了响声传来的地方。
刚走出车门的瞬间,险儿就对天开了一枪。
已经跑到了最前面的我,听到险儿的枪声一响,下意识停滞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杀猪刀,朝着身前不远处一个背对我红头发就是一刀,将其劈倒在地之后,我也陷入了重重人群。
不知道多少次挥动自己的手,不晓得多少回闪避对手的刀。
无数次的厮杀中,我的身上也被别人接连干了好几下,骤然间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冲到了人群最里面,眼前几米开外,赫然正是浑身鲜血的胡玮十二人。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刚要张嘴呼喊,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眼角边,无数黑影寒光对着我招呼了过来。
嘭的又是一声枪响。
险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枪打在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腿上,那个人捂着腿猛地倒了下去,凄厉而痛苦地惨叫响起。
来啊!再来啊!哪个来,老子就放了哪个?
险儿的这一枪,真正起到了震摄作用,枪声过后,所有人都呆呆停在了原地。
事先,这些人也许就听说过,险儿胆大包天,不但敢开枪,还敢杀人!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一个人会想到,险儿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枪。
因为,每一个流子心里都有着一个底限,一个正常社会秩序给予流子们的底限。
你可以开枪,甚至也许还可以杀人,但是你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造成恶劣的影响。
今晚这种大规模的街头械斗,是一定会引起政府注意的。
而在这样敏感的形势之下,只有天生黑心亡命的杀神和完全没智商的傻子才敢用枪。
只要用了枪,你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喧闹无比的街道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面对着我们的这些流子们,手上的家伙也许还在淌着血;脸上的神情却清楚无误的表明:他们怕了!真的怕了!
这些平日耀武扬威,装日天的小日天,当然怕面前的那一个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大日天。
地儿跟在险儿后面,两个人一起走了上去,高高端起枪口,对着眼前的几十个人一步步慢慢地逼近。险儿脸上依然是那副木然无神的表情,只有嘴里会时不时地冒出一连串阴冷而又挑衅的说话:来啊!那个不舒服?再来啊?再来唦?
没有一个人说话,黑压压的一片人面对着两个对手,却没有谁敢开口搭腔。
险儿几乎是面贴面地站到了位于对方队伍最前面的一个长毛跟前,很轻佻地把枪管顶在了长毛的喉结部位,不断用枪管轻轻挑动着长毛的下巴,发出一声声轻微而沉闷的撞击声,甚至还依然不肯罢休,咄咄逼人地望着那个人说道:蠢屌,你站这么前面干什么?啊?你站这么前面干什么?想砍我啊?来唦!你手里的刀都拿不起来,你学着老子站最前面干什么?我就在这里,砍我啊?不砍你是我养大的!小麻皮,留着头长发,你就以为自己是陈浩南了?来啊!老子就在这里让你们杀,哪个来?
被顶住的长毛,脸色发青,一动不敢动,不远处的我能够清楚看到他的喉结正上下不停的移动,就连站在他两旁的其它几人,也都纷纷不自觉的往两边移开了些许距离。
一个人,一群人;一夫,万夫;这是何等凶悍日天的气势?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二爷已经走到了身负重伤,依然半坐在地上的团宝面前,手中杀猪刀牢牢架在了团宝的脖子上:团宝,莫要老子讲多话了,喊你的人走!
团宝没有搭腔,一声不吭的坐在地上。
站在人群里面的我,反身走了出来,跑到团宝身边。
我知道,他们怕了,但是他们要面子,所以还不愿意这么轻易就退,可如此局面,我们却也没有时间耽搁在这里,不管是三哥,还是场面上的人,只要一方赶到,我们就完了。
这绝对不是讲情念义的时候。
我猛地蹲下,一把按住了团宝血淋淋的左手,团宝的手在我掌中猛地往回一抽,那种黏糊、滑腻的感觉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让我几乎想要作呕。
强忍着恶心,我将团宝的手指头生生别开,将杀猪刀的刀锋嵌入了小指和无名指之间的夹缝,然后,望着他说道:团宝,我不是吓你,你最好喊这些人让开!
团宝犹豫片刻,却低下了头,也不开口,只不过,那只被我牢牢抓住的手背上,却分明显出了一丝用力过度的青白。
我一刀就剁了下去:让开!
胡钦,我操你妈!团宝口里爆出了一声极大的嘶吼,整个人像是一条落入油锅的鲤鱼般,剧烈挣扎跳动了起来。
我不由分说,和小二爷死死按住了他,又将刀别进了无名指和中指的夹缝,再问道:让开!
胡钦!
身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喊叫声。
我抬头望去,居然是鸭子,衣衫凌乱的鸭子。
鸭子,你什么意思?让不让?
你莫搞团宝哒!
你先让!
鸭子沉默了一下,带头站向了一边,围在胡玮一行身边的其它人见状,也纷纷朝着两旁退了开来。
胡玮,小黑。出来!险儿大声喊道。
十二个浑身是血,双眼通红,犹如厉鬼的人拎着手上的家伙,相互扶持着从人堆最深处走了出来,领头的胡玮居然还朝着我一笑:钦哥,我晓得你就要来的!
一股难以形容地感觉涌了上来,几乎是热泪盈眶的我,仰头嘶声喊道:上车,上车,上车走!
胡玮他们纷纷跑向了街边的车辆,我和险儿、小二爷、地儿四人端着枪,跟在了最后面。
我在心底发誓,这一夜,我胡钦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也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兄弟受到任何伤害。
这一战,胡玮他们有四个骨折,几乎每一个人的脑袋都被打破了,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无法细数。
伤势最重的人是洪波,他再也不能用两条腿走路,变成了一个终身不便的跛子;胡玮的左手背指骨骨折,后来愈合不好,整个手掌再也无法完全闭合,变得些微有点畸形;简杰的锁骨骨折,下唇破了一个洞,缝好之后,变成了兔唇;小黑肩膀脱臼
三哥那方也大多都是普通的砍伤、打伤;只有团宝,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眼睛和手指,以及半个鼻梁。
自从九十年代初,唐五一林兄弟和胡家三雄之间的连场血战之后,漫长的十来年,九镇再也没有这样轰动的火拼场面。
大小民的医院屠杀案虽然残忍,却并没有这样火爆。
十三鹰这一战,以弱对强,挑了团宝、鸭子和阿标三位前辈大哥的人马,则再次掀开了一个全新的江湖篇章。
一时之间,备受刺激的人们纷纷奔走相告、广为传颂。
直到日后三大血案的最后一件商贸城枪击案;以及更后来,轰动全市黑道的惊天对决义色大战老鼠,这两件事情发生之后,十三鹰的风头才算过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那个晚上来说,十字路口的血流成河依旧只是一个插曲,而不是主题。
按照电影里面的套路,每当小弟们对决完毕之后,出场的将会是大哥之间的博弈了。
谁胜?谁负?
这个夜,的确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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